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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,操控整个上剧场后台的女孩

时间:2016-5-26 9:38:50
来源:诸葛漪

这是分裂的两个世界,观众视线集中于明亮的舞台,随着演员一举一动,时而爆笑,时而沉思,时而为流光四射的水幕、光幕惊呼;在他们无法看清的黑暗中,对讲机滋滋作响,灯光、音乐、吊杆、景片……庞大而精细的设备,在杨惠君一道道指令下,以秒为单位,不停变换。

这几天,赖声川执导新作《水中之书》正在上剧场展开首轮演出。台上,何炅扮演的“快乐学”教师何实追寻身世之谜;台下,观众席最后一排控制台,舞台监督杨惠君对着耳麦发出各种指令,“SQ4.5,LQ4.1,旋转木马准备。两个人上茶几,有换衣服冲突告诉我。”

赖声川希望借由《水中之书》“启发大家深思,快乐并不遥远难寻。”何炅说,“每个人都有不快乐的小秘密,也都可能在《水中之书》里找到一些关于快乐、关于珍惜的体会。”对于杨惠君而言,快乐是什么?她还没回答,同事已经笑开了,“惠君喜欢演出结束去吃麻辣锅,一个人点一盘肥肠。”

戴着两副耳机工作

《水中之书》首演前晚,彩排从早晨持续到深夜,直至次日凌晨两点结束。早上九点,杨惠君又准时出现在上剧场开工。那几天她浑身上下散发“生人勿近”的气场,“《水中之书》舞台特效、灯光、音乐,比上剧场之前任何一部戏都很复杂。首演前两天,赖老师还在修改布景装置,每修改一处,意味着幕后调整十多处。”

观众席六排九座,这是彩排时杨惠君固定座位。座位下埋着通讯设备插口,独一无二。首演前晚九点,《水中之书》最后一次完整联排开始。杨惠君关掉手机。她的座位一边是乐谱架,摆放剧本,被涂得花花绿绿,贴满有色便签。一边是工作台,演出场景图上压着秒表,时间在电脑屏幕上不停闪动。“记录每场时间,控制剧长,是演出很重要的一环。演熟的戏比如《宝岛一村》,每场时差不会超过两分钟。”她戴着两副耳机,同时向两组工作人员发号施令。第二天要首演了,赖声川依然在不停调整。每个改动,舞台监督指令随之变化。杨惠君拿起橡皮,擦掉剧本上的老记号,用铅笔写下新记号;需要着重强调部分,拿荧光笔狠狠画一道。

 


杨惠君在彩排中

 


谱架上的剧本,是舞台监督最重要的随身物品每轮演出结束,都会扫描存档

 


每次排练、演出,杨惠君都要精确记录时间

 

工作台,时间不知不觉已近深夜11点,彩排依旧忙碌

杨惠君非戏剧科班出身。大学,她学的是冷门又酷的专业——犯罪心理学。大学三年级暑假,她去女子看守所实习,六个星期后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。她果断转向,考上艺术管理硕士班。硕士读了两年,杨惠君进入赖声川表演工作坊,至今七年,“一开始做行政工作,接着做赖老师助理。2014年下半年,赖老师问我想不想做舞台监督。我很开心,感觉自己被肯定了,又有些惶恐,‘我可以做好吗?’”

同事们都觉得杨惠君有做舞台监督的天赋,“她记性好,过目不忘。只要有人动过她办公桌上的东西,她立刻能发现。每次演出排练,赖老师给演员、技术人员的修改意见,都由助理记录传达,所以没做舞台监督前,惠君就对演出非常了解。”杨惠君却没有那么乐观,她反问记者,“报社有很多岗位,比如会计、电话接线员,她们能一转岗,就写新闻报道吗?”

 


后台每日更新工作时间表,也是杨惠君工作一部分

 


办公桌笔筒里插满钥匙,同事们说杨惠君是大总管

不允许几秒误差

舞台监督,如同演出大管家,确保所有与演出相关的事宜,在正确时间严丝合缝卡位而行。排练过程中,杨惠君在舞台贴地标、布置景片、准备道具,了解并沟通布景、灯光、服装、化妆、道具、音效等部门想法,同时绘制角色出场表、制作道具表、排练时间表、舞台平面图。最重要的一点,每场演出,杨惠君得坐在控制台前“喊cue”,指挥灯光、音乐、布景、道具部门,配合演员,变化出形形色色的舞台效果。她的剧本上,每一页密密麻麻记满VQ、SQ、FQ等各种指令,它们分别是Video Cue(视效)、Sound Cue(声效)、Fly Cue(吊杆)等缩写。

“一束灯光聚焦主演,灯亮了,但是没有对准演员,他处于黑暗中;角色做出开门动作,相应的开门声响得晚了,都是失误。有些观众可能会忽略,但是有经验的观众、细心的观众一定会发现。”上剧场总经理丁乃竺说,像杨惠君这样喊cue的舞台监督并非家家都有,“有些剧团习惯各司其职,打灯由灯光师掌握时机,音乐、布景亦然。但是赖导喜欢由舞台监督现场发口令,统一调度。”丁乃竺解释,这种作业方式源于美国,“美国人力成本高,因此排练阶段,先由舞台监督了解剧本,与导演、演员磨合。整体排练时,技术人员再进场,跟着舞台监督指挥走,减少前期投入。”

  


 


与演员剧本不同,舞台监督的剧本充满技术符号

在赖声川看来,舞台监督现场指挥,能够完美贴合演员情绪,跟着剧目呼吸走,“她得熟悉所有舞台技术,有管理规划能力,对节奏敏感。灯光暗了一些,音乐早响起或者晚响起一秒两秒,都会破坏剧目呼吸,让观众觉得别扭。这有些像米其林餐厅百人聚餐,上一道菜没吃完,下一道上得太快,顾客会觉得局促;上得太慢,让人干等着也不行,你还得同时考虑面对那么多桌客人,每道菜配什么样的酒,上酒时机等等问题。”

杨惠君腰间别着对讲机,耳旁挂着麦克风,加上黑衣黑裤,让她仿佛回到实习时,“看上去像个警察。”而她的工作,已经与犯罪心理学相去甚远。她得恶狠狠补课,在几个月内迅速成长,掌控一台大戏:看专业书籍,看过去演出录像、舞台监督剧本,根据录像中灯光、音效、机械变换来练习“喊cue”,从一张剧照反推出如何布置排练厅场景。丁乃竺笑言,“新人有胆子喊cue,已经不容易。有人一开始会很小声,仿佛声音小,就可以掩盖错误,其实没有用,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听你的指令;胆子太大,也不行,乱叫就惨了。”

沉着、记性好、熟悉剧目、做事有条不紊,让杨惠君走上舞台监督控制台。她在上剧场指挥了好几台大戏,技术指标已是驾轻就熟。面对新戏,她依然不安,“我得全神贯注盯着舞台,根据情节行进下指令,又不能完全聚焦于舞台,后台每个角落都需要把控,剧本每条提示都要提前看到,有时要照顾的细节太多,思路容易打结。有经验的舞台监督,能迅速理清一页剧本几十条指令的逻辑顺序,cue像长在他们身体里,随时往外蹦,而我目前消化起来还不是那么快。”

 


不同颜色的便签纸,贴在剧本首页,可以揭下来随时取用

 


每张标签代表不同场次,方便瞬时找到

 


这是开演前30分钟,杨惠君要发出的指令

每次演出,并不是喊完所有的cue就能一帆风顺。舞台监督要在一百个选项中,做出正确的一个选择。前年乌镇戏剧节,杨惠君第一次上岗,为《梦游》做舞台监督,“当时下雨了,虽然我们准备了雨衣,但一发雨衣,就会动静很大。我得做决定,到底要不要发。”《水中之书》首演,大屏幕后退时撞到道具屋,导致大幕无法下拉,“幸好同事第一时间发现,排解故障。”

旁观前辈工作,让杨惠君觉得学无止境,“《在那遥远的星球,一粒沙》北京巡演,主演郑佩佩在台上摔倒,舞台监督得在几秒内做出判断:等佩佩姐自己站起来,让旁边演员把她扶起,还是灯光全暗,暂停演出。我的同事让演员不着声色地扶起佩佩姐。美国版《暗恋桃花源》剧终时,大幕要掉下来,露出整个后台,结果下半场演到15分钟,大幕自己掉了。舞台监督中断演出,重新拉幕,观众反而觉得很好玩,认为这是设计好的一部分。演出随时有意外,舞台监督面临一万道选择题,经验越来越多,才会做出最准确的判断。”

变化是唯一的不变

《水中之书》首演结束,杨惠君想去喝一杯,放松紧绷多日的神经。工作并没有结束。5月《水中之书》首演结束,7月7日-10日在上剧场进行第二轮演出,赖声川又开始琢磨起调整,“首演总是错误最多,有几十个细节需要修改。有些戏可能删除,有些语言包袱没有抖响,有些音乐要重做。”

变化,是舞台演出永远的“不变”。“戏剧是一个百分百的手工活,每一个环节都靠大家齐心完成。赖老师为了追求更好的舞台效果,不时会对作品进行修改,即使在最紧张的首演前也是如此。可能这就是匠人之心吧。”喜欢事先做好计划的杨惠君,已经适应了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思路:比如首演前一天,导演换掉所有音乐;开演前,重要演员“消失”,当天临时把台北飞北京的演员调到上海演出,“作为一个舞台监督需要非常冷静,保持清醒和专注的头脑。遇到问题要找到相应的负责人。有些主创在经过一天辛苦工作之后,也许会脾气很差,但你要明白,他们并不是针对你,如果你这么想的话,心情也许会好一点。”

喝一杯之前,杨惠君不忘提醒同事,“对一对明天的演出时间表。”

在赖声川发给每位上剧场工作人员《剧场工作者守则条例》,写着这样一条,“我绝不因个人失误影响演出开始,在大幕升起前做好一切准备。”(文章来源:解放日报)

 

剧本删改痕迹清晰可见

 


对讲机、手电筒和笔,只是杨惠君巨型装备中的极小一部分

标签:剧场后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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